很少看到画体育主题的动漫作者,能够在同一题材上创造两个以上的经典,然而安大虫办到了。
我喜欢那种表情点到为止、毫不做作的动画,比如《虫师》、《奇诺之旅》、《银河英雄传说》、《苏醒的天空》,当然还有安大虫的《四叶游戏》,这部作品对我的影响超过了同样经典的《棒球英豪》。
如果要从本作中选择一个最具有代表性的镜头,可以从很多个视点出发,但我想有一个镜头是绝对不能忽略的——
放学后,在夕阳下,一个女孩正在孤单地练习着投球。
这时,附近走来了一个男孩,不,应该说是她的对手,永远的宿敌。他默默地站到了捕球手的位置上……
他最了解她,她也最了解他。
她妒嫉他的一切,羡慕他能融入伙伴的欢笑、泪水、和拥抱当中。她身处其中,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自己眼前。
他更妒嫉她,也崇拜她。无论自己比那女孩强多少,她永远是自己最好的导师。他明白自己只是块坚石,而女孩则是压不倒的小草,那才是真正的强者。
他们是最了解对方的知己,也是最好的对手。他们之所以视对方为敌人,只因两人太相似。
他叫光,她叫青叶。
……
《四叶游戏》安排了一场场精彩的比赛,但早已被诸多体育题材动漫轰炸过的我,本作的赛场之激烈只能让我过瘾,却不被它所震撼。特别是最后进军甲子园,只是主角向来就有的内定成功罢。不是每部经典作品,都勇于让主角在最后遭遇挫折。
这个故事最终打动我的,并不是赛场,甚至不是爱情,而是众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。
动画版让我喜欢的角色有很多,比如东、及川、小茜、小碧……
在这里,我只想重点说一个坚强的女孩。
尽管本作戏份最多的是男主角光,而光也不出意料地行使了各种主角特权一路前进。但要说谁是本作的灵魂人物的话,那么无疑是第一集就已经死亡的若叶、和一直充当陪衬的青叶,作品把更多的情感描写,给了这两个角色。
安大虫的作品,常有主角级的人物突然死亡,而与诸多煽情那么一两集、然后就迅速把死者淡化的作品不同的是,安大虫笔下的人物死去时,往往是平静的,身边亲人的痛苦也往往被表现得很含蓄,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,可这种痛苦,却要持续上很长的一段剧情,就像本作的若叶,她在第2集之后一直活跃在剧情当中,成为光和青叶的一道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、以及希望。
若叶作了一个梦。
在梦中,光是投手,赤石是捕手,青叶是中坚。
这是一个温馨而了不起的梦,它实现了,但不完全,有一部分,它永远不可能实现……
假小子青叶,并有让我感到粗鲁之类,倒觉得她挺性感的,看漫画版时她让我了解到,真正的“性感”和“女人味”,靠的是埋藏不住的气质,而不是单纯的节省布料和浮于表面的装腔作势。
同样让我觉得“性感”的假小子,还有《星界之纹章》里的军装公主拉菲尔、《苍瞳少女》的“剑舞者”火乃香、《超时空要塞》初代“三人娘”之一的金杨(黑短发的那个)。
青叶是个让东觉得很有魅力的女孩,而她的情感,更是故事的主线。
在青叶身上,我们可以找到太多的代入感,这无关性别、无关兴趣爱好,这是一种失落。
你付出了热情,却未必得到相应的回报。你太另类,却也因此太平凡,结果无法既溶入你原本应该呆立的族群,也无法被你向往的另一个族群接受。
你的热情和另类,只换来了孤独。你向往自己期望的世界,却发现自己不在主流当中。
这就是一个孤独的天才——青叶的故事。
天才妒嫉超天才,我们听多了,可青叶却是超天才妒嫉天才。
是的,光很厉害,很有天分,很出色,可被他模仿的那个女孩,更是一个天才中的天才,一个被他视为必需战胜的对象。
可有天分又如何,青叶始终是一个女孩子。
女性未必比男性弱小,可站在同一条水平上,进行同样的努力时,女性先天性的弱点就暴露了出来。青叶的聪明,被光的体力优势一步步地、理所当然地超越。
你不能咀咒自己是个女孩,也不应该去咀咒。
你一开始就走错了地方,可你并不后悔,你愿意在自己不该来的地方越陷越深,因为你是如此热爱这一切。
你打棒球,只因那是你的兴趣。你穿男装,只因那是你的审美。你言行看似粗鲁,但你不缺一个女孩的细腻。你并不小鸟依人,因为你独立、有主见、不甘于附庸。你有女生温柔的一面,也有男生开朗的一面,可事实上开朗是属于全人类的。
你从来就不想成为一个男生,你只想当一个和男孩有着相同兴趣的普通女孩。
你爱男孩喜欢的东西,深深地为之着迷,沉浸在把脸弄得脏兮兮的欢乐中,结果大家说这些都只能是男生玩的,你应该“像个女孩子”,举止“优雅”点,不能做这些。
你克服了自己的弱点,做到了像很多男孩一样的出色,可你是个假小子,不是真男孩,你也想和男生一起拥抱、一起欢庆胜利、一起流下开心的眼泪,但你没有权利这样做,你原本就不属于这里,你始终不是他们的一份子。
在女孩中,你太强大,在男孩中,你是异类。夹杂在两者之间的你是如此的尴尬,所以你的梦最终止于门前。
是的,在意你的光,要“替”你实现愿望,“代”你走上投手丘,可这又如何呢?梦想和吃饭都是人生的一部分,她只属于你自己,别人无法替代。
光和青叶之间,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男女主角。这是两个主角之间的较量。光羡慕青叶,青叶妒嫉光。最终,青叶赢得了尊严,却失去了梦。她让队友们将她视为一个“对手”,而不是“女球员”,可总有一些门槛,是她的双脚无法迈过的。
如果爱是美好的,为何爱让你如此的痛苦?
青叶的痛苦,正来源于她对姐姐的爱,和对棒球的爱。两个残酷的梦,让她的心灵变得越加孤单。
每个晚上回到房间里睡觉时,看到床铺上的枕头总会想起姐姐。当她看到光比她先一步找到强盗的时候,当她在公园里接下光投过来的球、并把十分改为五分的时候,当她在打杂组中被光三振出局的时候……她就已经明白,自己被取代、被超越的时刻来临了。
我不知道剧组对这些镜头所赋予的含义,是想表现光很牛逼很能干、若叶多么有眼光,还是想表现青叶面对主角威能和集体时的种种不甘心,亦或两者皆有。可在我眼中首先看到的,却是第二种:青叶的无奈。
很多时候,你无法成为既有天分又很幸运的光,也无法像东那样享受万人的尖叫和掌声,你可能只是像青叶一样失落,在努力的过程中被人超越,自己最喜欢的人却在替别人加油,总用妒忌的眼光看着别人的成功,明知道自己在世界中是如何的卑微,却将苦水咽在肚子里,不轻易向他人打开心扉。
青叶是坚强的。人非圣贤,谁说坚强中不能伴随着妒嫉、不能伴随着不成熟?若叶是消失的第四片叶子,只有凑齐四叶,才能是幸运草,可这个前提是建立在其他三片叶子都存在的情况下。
青叶并非不屑于参加女子棒球队,也不期望能跟着男生的群体一起闯出名堂,她只是太过于热爱棒球,无法自拔地沉醉在其中,就像一个痴迷于练剑的武者一样,希望自己的技艺每天都能提高。她的这一心理特点,在动画版中更为明显。
动画版在还原漫画原作的基础上,进一步加强了女子棒球(垒球)部分的内容,强调女子棒球也是一个山外有山的世界,青叶并非不能选择这条路。这种改动在一定程度上,质问了漫画版的设定。
是一方太悲观,还是另一方太乐观?两者的思路谁更准确,或者说谁更能引人深省,就见仁见智吧。
但不管如何,青叶选择了那条“不让自己后悔的路”,继续充当着光的陪衬。
无论生活中还是球场上,青叶的个人喜好总遭受着他人的数落。在亲友眼中,她“不像女孩子”,因为她不喜欢穿裙子和天生随意的性格。在同学眼中,她只是个打棒球的尤物,球技再好也只是个高级花瓶。
“球要是打到她脸上就不好了,毕竟她是女生嘛。”
青叶无法容忍这番暗中嘲笑,这不但是性别上的污辱,更是对竞争对手的藐视,对她所做的努力的最大否定,这一点对她的伤害,远远超过了性别歧视本身。
他们不明白,青叶首先是和他们拥有同一个棒球梦的对手,然后才是一个女孩子,而不是只供人欣赏的花瓶。、
真正的强者,会敬畏青叶,会看到她让人无法企及的孤傲。
对于若叶和青叶的幸与不幸,星秀队第一次冲击甲子园被淘汰出局后,东对光所说的这番话,最能概括:
“不用向我道歉,你所背负的,是她临终前最后的梦想,以及明知道无法站在正式比赛的投手丘上、但每天仍然比我们任何人更努力地练习的她的遗憾。”
并非每一个人都只会带有色眼镜去看青叶,在某些人的眼中,作为假小子的青叶,才是最可爱的,而她之所以可爱,绝非只因为她会打棒球。认识到这一点的,有若叶、红叶、东、赤石、小碧、小茜,也许还包括满口谎言的光、和最后回到山顶上的水辉……
青叶也有属于她的知己,尽管这些理解无法填补她孤单的心灵,但至少她并非只有不幸,在她身边有值得她为之自我牺牲的朋友,而她也是这些朋友的红颜知己。
死去的人才是最可怜的,请别说活着的人才最痛苦。
虽说如此,这不代表一方的不幸可以覆盖另一方的不幸。网上很多关于本片的评论,都淡化了青叶的不幸。
你看到了若叶的慧眼识人,对她生命的消逝赋予了同情的眼光;你也看到了光的过关斩将,为他的耀眼和执著喝彩;可你没有看到青叶的孤单身影。
这个活在若叶阴影下的女孩子早已伤痕累累,这些残酷,是她最大的悲哀。
然而,青叶是如此的坚强。
既然你无法成为男生中的一份子,那就成为他们的支持者。既然你无法迈入甲子园,那就跟着光一起去。
你并没有一味地埋怨,你自愿选择了这条路,接受了对你的种种不公,你承载起了这一切,只为了不让梦彻底破碎。
青叶是坚强的,太坚强的女孩,却让人心痛。